“多次碰壁后，我突然开始明白商业第一原理，不是我有什么，而是首先客户是谁，想明白了地平线也就从科学家‘过家家’变成了真正的创业团队。”

4月18日，在地平线成立10周年之际，2025地平线年度产品发布会在上海临港举行。地平线推出L2城区辅助驾驶系统——地平线HSD以及征程6P计算方案。地平线创始人、CEO余凯在朋友圈表示，“HSD地平线城区辅助驾驶，地平线十年最重磅的产品”。

临港在上海最东边，是上海最早看到日出的地方，这寓意着“地平线上日出东方”，代表着智驾、汽车工业日出东方冉冉升起。余凯回顾了地平线“十年征程”。

起步

“芯片+操作系统”定终局

在创立地平线之前，余凯在百度负责自动驾驶，当时车后盖一打开，里面全是电脑和各种乱七八糟的线，不仅占地方，系统稳定性也很差，散热更是个大问题。

这样的产品只能是个Demo（展示），很难成为“飞入寻常百姓家”的普及产品。余凯就想，能否将复杂的设备压缩成一个功耗低、性能强大的小芯片？

一个搞了20多年算法的人，鬼使神差要去做芯片，听起来天方夜谭。

“我虽然知道我的代码在某个不知名的机房，机房里面的服务器有一些芯片在运行软件，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摸过这些芯片。”余凯说。

2015年7月，地平线成立，定位为“软硬结合的计算平台”，也就是“芯片+操作系统”的组合模式。头两年，团队求仙问道般搞清楚如何做芯片。

这也是历史经验给余凯的启发。回顾科技史，每次出现大的时代变革的时候，都会强调“软硬结合”。

PC时代，当时Mac就是软硬件结合得很紧密，Wintel联盟，也就是微软和英特尔配合得也很密切。

移动时代，iPhone继续成为软硬结合的代表，而其实安卓和高通这些公司出现，也同样是软硬件密切配合。

《黄仁勋：英伟达之芯》一书讲述了同样的逻辑。英伟达创始人黄仁勋提到，整个计算推理性能一部分贡献来自硬件，也有很大一部分贡献来自软件。如果说，英伟达和AMD在硬件结构没有什么不同，但英伟达掌握了无与伦比的科技生态，是一个有强大的软件生态公司。

操作系统的重要性，再怎么强调也不过分。众所周知，前两次科技浪潮先后由PC和智能手机引发，虽然终端产品百花齐放，但底层OS其实仍由少数核心企业把持，例如PC时代的微软、移动互联时代的苹果、谷歌，和终端厂商品牌起起伏伏、代代更替的动荡局面相比，OS的用户黏性让微软、苹果、谷歌稳坐钓鱼台。

“PC时代，微软和英特尔加起来，比戴尔、联想这些整机厂商更赚钱；移动时代，安卓和高通的组合，也比除了苹果之外的大部分手机厂商挣钱，所以做计算平台，做芯片和操作系统，比做整机更赚钱。”这是地平线定位的初衷。

但软硬结合这件事情，全世界真正实现的公司非常少。天才计算机科学家Alan Kay曾说过，“你要真正认真对待你的软件，你就要真正做你的硬件”，也没有多少人能懂。后来，乔布斯创办的苹果真正践行软硬结合，再后来就是特斯拉。

余凯认为，地平线最大的差异化优势在于，比其他芯片公司更懂软件，同时比软件公司更懂硬件。软硬件结合的方法论实际上决定了最后终局。

碰壁

做减法寻找商业模式

地平线刚成立时，一群技术派创业，有如同科学家创业时拥有的对技术的热爱和执念，并制定了一个宏大的目标：赋能万物，成为边缘人工智能芯片全球领导者。

想法非常美好：芯片可以用在无数的地方。为了形成商业闭环，地平线在2018年进行了诸多尝试。

实际情况是，处处碰壁。地平线实际上承受不了很多AIoT小场景，碎片化、多头尝试造成了对资源的撕扯。

那余凯在做什么？“作为创业者，我到处接受媒体采访，忽悠投资人。”他说。

2019年，是地平线的至暗时刻，“拿着锤子找钉子”，迟迟找不到商业切入点。

横下心，大赌大赢、大舍大得，要在一个长周期、大场景下垂直耕耘，于是地平线完全砍掉汽车以外的项目。

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，当时，地平线在汽车之外的领域已经有了亿元规模营收，而汽车领域营收是零。基于智能汽车是智能机器人领域最大落地场景的判断，地平线正式将战略聚焦“All in 汽车”。

转机在2020年，地平线的计算平台征程2，应用在长安汽车UNI-T，后者成为当时的爆款车型。

团队们懵懵懂懂明白了一件事：要从科学家创业走向真正的企业的经营者、企业家，要通过现实追求理想，而不是反过来。

也是这一年，迭代愿景就是“让每一辆车都搭载地平线的智能计算方案”。

面向下一个十年，地平线在2025年的使命是，“打造人人都爱用的智能驾驶产品”。

回头来看，余凯说，公司初创时，就像“过家家”一样，胡诌了一些所谓的使命、愿景、价值观，“当时一看阿里的‘六脉神剑’，太好了！我们也来攒一个：成就客户，正直担当，阳光进取……美其名曰‘北斗七星’”。

余凯曾经召集核心管理团队开复盘会议并提了一个问题：“你们谁能把我们公司文化价值观背出来？”

会议陷入沉默，其实余凯自己也背不出来。那这样的价值观，实际上只是写在墙上，并不是刻在高管们心里。

余凯又问大家：“过去我们遇到很多挑战，但是走岔路的时候，又是什么，总能把我们给掰回来？”

结果在场的人答案出奇一致，都指向两个核心文化价值观：“耐得寂寞，成就客户”，由此，这8个字成为了地平线至今的价值观。

选择

不要在悬崖边跳舞

耐得住寂寞，就意味着，创业者心目中，有一个长远的目标，并愿意为此付出长期的努力；也意味着延迟满足，不介意短期得失。

就好比地平线要做车规芯片，要在方寸之间、毫米之间，要编织一个大大的计算世界。

“人迹罕至，没有人看见，没有人关注，也没有人重视，甚至投资人也懒得搭理的方向，是不是更有机会，从现在开始是不是可以成为大的产业？”余凯曾经自问。

商场如战场，商业在不断创新，实际上也是一个硝烟弥漫的战场，余凯认为，在看不清的时候，就需要有一个战略方法帮助做选择，但很多时候选择并不是取，而是舍。

“不是教我们怎么赢，而是教我们怎么不要失败。”这也是地平线10年创业所总结的第一个经验：要在没有竞争的地方竞争。

10年前，人工智能算法是创业大热门，以软件算法见长的地平线，反而思考的是进入芯片领域，由此构筑护城河，树立更高的竞争壁垒。

做什么领域芯片，又如同一个分岔路口。有人建议往“主战场”方向走，也就是入局手机芯片，理由是，手机是大产业。

但余凯否决了。在当时，移动互联网基本大局已定，就像球赛快要临近尾声，再冲进球场，“我觉得我连捡球都不配，这战略布局是不对的”。

也有人建议做云计算。余凯至今印象深刻，公司正式注册成立当天，英伟达市值达107亿美元，其CUDA生态在服务器计算领域很难追赶。

相比之下，机器人芯片连市场都没有，但地平线也得以在没有竞争的地方竞争。

厚积薄发，当智能驾驶计算兴起之际，有了清晰的市场目标、清晰的需求、清晰的客户，地平线立马集中火力，不惜一切代价“以10打1”，“要把所有的精力、所有带宽、所有研发力量，包括所有管理中心都聚焦在一个战场，战略的本质是不赌，在没有竞争的地方竞争”。

地平线总结出来的第二个经验是，不要在悬崖边跳舞。

“我们不仅不在悬崖边跳舞，甚至恨不得在悬崖50米以外跳舞。”余凯说，地平线对研发投入是持续的，是非常认真的。仅仅在2024年，研发就投入了约30亿元，2025年计划投入40亿元用于研发。

余凯首次透露，地平线有三大实验室，包括AGI实验室、具身智能实验室以及AI Agent实验室。这些实验室在2017年、2018年就开始长期深耕底层技术研究。

“地平线有一点奇怪，我们其实从来不冒险。财务管理上，现金流一直都很健康，这在创业公司中是极其罕见的。”余凯谈到。

其实，当初公司战略聚焦，把汽车以外业务都砍掉时，一度引发了外界的猜测：地平线不行了，要破产了、没有钱了。但实际上，地平线账上还有30多亿元。

余凯特别欣赏理查蒙格讲过的一句话：“我如果知道在哪里死，就不会到那里去。”他始终觉得，如果在镁光灯边缘、一个没被人看得见的地方，企业反而可以更加冷静地做事。

余凯还引用巴菲特一句话，“投资的真谛是不亏钱”，他认为，这个才是真正的长久经营之道。地平线进入过很多领域，包括智能玩具、智能电器、智能空调，一开始目标是“赋能万物”，恨不得把所有的设备都智能化，但没有一个业务是走得顺的。

企业都会考虑生门和死门，很多企业用80%或者90%、100%的精力考虑机会在打哪里，不顾一切去抓生门，但地平线是80%的精力考虑死门在哪里，会死在哪里，就会避免去那里。

目标

车企“智驾平权”最大公约数

智驾平权下，不少汽车厂商会选择放弃坚守“灵魂”（智驾），而选择与地平线合作。这就涉及到地平线的另一个价值观，“成就客户”。

余凯认为，有必要思考的是：驾驶的本质到底是什么？智能驾驶是智能汽车的灵魂吗？

余凯同样用手机进化来做对比：手机一个很重要的功能是通讯，而核心技术就是基带芯片，但很难做出差异化。

一开始基带都是手机厂商自研的，如摩托罗拉、诺基亚、飞利浦、阿尔卡特、西门子、爱立信。但从德州仪器、高通等带动下，今天的局面是20%自研，80%依赖供应商。核心不是自不自研，而是是否达到目标，厂商以最快的速度跟上时代潮流。

但手机另外一个重要功能，拍照是可以打造差异化的。一张照片拍得美不美没有标准，它和用户人群有关，不同用户喜欢不同风格，带来了情绪价值。手机拍照定义了品牌、用户群。

余凯认为，智能驾驶更像手机的基带，核心功能是从A到B，保证安全舒适，足够快速便捷，但实际上，智能驾驶功能要求都是一样，和用户是谁没有关系。未来将是，20%车企自研与 80%第三方合作，将成为智驾赛道的稳态与终局。

而智能座舱就像手机的拍照功能，里面用哪些音乐、香氛、灯光，如何让MPV有豪华感，让家庭用车温馨，则是没有固定标准。

“智能驾驶不会帮助车企定义品牌，智驾甚至不是一个面向百花齐放的应用平台。比如说像Windows上面有这么多工作、娱乐、通讯等应用，智能驾驶就一个应用——把车开好。”余凯说，所有的汽车厂商，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以高打低，以快打慢，慢了，就容易被淘汰。

目前，地平线与超40家车企及品牌展开合作，涵盖前十大中国车企，以此成为中国车企推动智驾平权的“最大公约数”。地平线已达成前装量产出货超过800万套，量产上市车型超过200个，量产定点车型超过310个。

地平线的“最大公约数”战略不仅体现在产品层面，更源于其“全维开放、公众利他”的生态理念。余凯认为，地平线除了对技术的信仰，也是一家有生态系统的技术赋能公司，通过产业分工，让每个企业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，形成草木繁荣的生态。

余凯说，地平线以“开放共赢”强化软硬协同创新，与产业链推动智驾规模化落地，让“驾驶交给地平线，生活回归用户”加速照进现实。

南方+记者  郜小平